顾小兔

侯明昊漫游地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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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笔介绍：关于《侯明昊漫游地宫》 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（可以先看也可以最后看）

   “有人吗？”得到的回应只有这空旷地宫的阵阵回声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觉得自己就不该答应这次登山探险，自己从半山坡滚下来不说，还掉进了这个地宫里，现在好了，没信号，还找不到出口，怎么出去呢？他不会要死在这了吧？怎么办，他才二十，还没有谈过恋爱呢。

      “老天爷你可不能现在就收了我啊，我还年轻，还没有为社会做过贡献……”侯明昊嘴里念叨着。

      这里没有灯，甚至连风也没有，既闷热又潮湿。侯明昊看着还剩最后两格电的手电筒，咬咬牙，还是打开了，毕竟越快出去越好，要是等手电筒都没电了还出不去，那他还是老老实实等死比较好。

      就这样走了几个房间，侯明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误入了一个古墓，但是这个墓的品级很奇怪，大小明显是贵族墓葬，但是却没有什么随葬品，而且墓室构成也只是最简单的庶民的墓葬。幸好自己平时爱看些考古类的节目，博物馆之类的也去了不少，不然还真的在这里两眼一抹黑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摸索出现在自己在的地方大概是一间耳室，而他刚刚是从另一间耳室经过后室走来的，那么，他定神看着面前的洞口，前面，大约就是主室了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深吸一口气，走过了这个洞口，再睁眼映入眼帘的却并非什么棺椁，而是一名身着嫁衣头戴凤冠的少女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无比庆幸自己阅鬼片无数，从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晕过去。

      少女原本是背对着主室的洞口，听见了脚步声，转头面对着侯明昊，脸上写满了疑惑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几乎喘不过气来，并不是因为少女面目有多阴森可怖，相反，这个女鬼，未免太漂亮了一点。柳眉杏眼，鼻梁高挺，唇色如那石榴花一般娇艳，面容白皙粉嫩，像是那六月里的荷花花苞，哪怕是在手电筒的死亡打光下也毫不逊色，俏丽得像美人图上走出来的一样。

      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很久，久到侯明昊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找出去的路的，他终于鼓起胆量问：“你是谁？为什么在这里？”

      少女还没有回过神来，依然盯着他，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有点焦急，手电筒只剩下一格电了：“抱歉，打断你一下，你知道出口吗？”

      少女还是静静地看着他，没出声。

      半晌，侯明昊终于忍不住周围的安静，再次开口：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等人。”少女打断他。

      “等人？”侯明昊第一反应这姑娘一定是个新婚当日被抛弃的女子，不然也不会在这苦等多年。

      “等一个……有缘人……同我去……”少女定定看着他，却仿佛又没有在看着他，而是在透过他，看着谁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被看得心里发毛，正想开口问，那少女却再度开口了：“你要出去吗？”

      “对对对！”侯明昊如蒙大赦。

      “跟我来吧。”少女说完就转过身，朝着墓室的另一边走去。

      穿过主室，赫然是一条长长的甬道，侯明昊长舒一口气，这姑娘看着对这里很熟悉，不管是人是鬼，总归是能带自己出去了。

      精神稍微放松了一点下来，他有精力胡思乱想了，好奇心也重新长了出来：“你是什么人？为什么在这里？”

      “我本京城人氏，”少女开口，“姓周，家中行二，单名一个也字，小字……雁回。”

      “周也……”侯明昊轻念这名字。

      “我父亲周霄，本为正四品指挥佥事，奉皇命南下抗倭，却不料，被奸人所害，诬陷他与倭寇勾结，”周也说到这里，竟有些哽咽，“陛下下旨，满门抄斩，我却因貌美，被那奸人留了下来，预备要送给倭寇和亲！”

      侯明昊听着也不禁有些义愤填膺，杀人全家还要把人家女儿送给倭寇，这不明摆着杀人诛心吗？

      “我小字雁回，是父亲在我及笄时赠我的，希望我无论离家多远，都能找到回家的路。”周也喃喃道。

      “幸得父亲旧友相助，得以逃脱至此，这里的百姓感激我父亲赶走了倭寇，收留了我，”周也泫然欲泣，“可那奸人竟找了过来，居然要我给他女儿替嫁给他落魄时定下的婚约的一个傻子！还说若我嫁了，他就还我周家一个清白！我怕连累收留我的好心人，便假意答应他，路过悬崖时找机会跳了下来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那奸人是谁？你说出来，我一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！”侯明昊那点少年义气全被激发出来了。

      “姓莫，莫广影。”

      听到这名字，侯明昊终于找到了这熟悉感的来源，这可不就是他曾听过的那个温教授为千年前的古人翻案的讲座吗？

      幸好，当时录的视频还在，他连忙打开手机：“我们发现了大量莫广影与当时最猖獗的倭寇通信的信件，已经确认，周霄勾结倭寇的罪名系莫广影蓄意构陷，纯属子虚乌有，这件千年的冤案终于沉冤昭雪，愿周家满门英烈九泉之下可以安息。”

      视频播放完了，侯明昊不免唏嘘，为了一己之私，害了满门忠义之士。再看身旁的周也，已是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掏出纸巾，伸手想给她擦擦眼泪，手却直直地从她的脸上穿了过去，他这才发现，周也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了，而手电筒早已没电，现在他面前的光，是真正的阳光。

      “谢谢你，”周也笑着说，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，“让我知道了周家沉冤得雪的消息。”侯明昊不知道该做什么，也什么都做不了，面前的周也头上的凤冠在一点点支离破碎，重工刺绣的绿色吉服也开始变得模糊，伴着头顶撒下的一线天光，侯明昊眼睁睁看着周也消失在了他面前，什么也没留下。

      他爬上地面的一瞬间，地宫轰然塌陷了。仿佛这地宫的存在，只是为了让他遇见她而已。他甚至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曾经见过周也，那个身陷囹圄却有着玉石俱焚的勇气的少女，那个等了千年终于等到天理昭章的姑娘，想必已经像大雁南飞一样回到她的家人身边去了，带去了好消息吧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，他也不是没想过向国家上报那个地宫，可是那个地宫里什么都没有，说是墓葬，连棺椁都没有，而且已经塌陷了，连墓室都看不出来存在过的痕迹。至于周也……罢了，就当作是黄粱一梦，随着地宫永远埋葬吧。

      说是永远埋葬，又怎么可能当作从没发生过，潜移默化的影响确实是有的，比如侯明昊至今都没意识到他现在越来越爱逛博物馆，对文物古籍也格外的感兴趣。

      这次也是偶然，他原本是去看博物馆新展出的一块碑文的，出来后看到隔壁馆有一个关于民国时期飞行员的展览，其实博物馆已经快闭馆了，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  展馆里没什么人，他也没什么特别想看的，只是走马观花，感叹这些壮烈牺牲的年轻生命，他们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纪，家世也是一等一好，只因为国家需要，他们毅然决然奔赴战场，抛头颅洒热血，以长空之刃，护国土平安。

      “中国，无被俘之空军！”展厅结尾的这句话，鲜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，

      侯明昊静静看了一会，正要离开，眼角余光瞥见了一张彩色照片，他不由得停了下来，那个年代的彩色照片可是十分稀有的，但是细看这张照片却并非什么重要机密，不过是一个戴着红绳的手放在飞机操纵杆上的局部，照片虽然保存得很好，但年代久远已经褪了不少颜色，手绳是红色也是他半猜的，不过这手绳的造型看着倒是很眼熟。他还想仔细瞧瞧，然而保安进来赶人了，他匆忙间只来得及看清拍摄这张照片的人叫做林华珺。

      “林华珺……”侯明昊不自觉地咀嚼这三个字，并不是什么出名的摄影师，但是他也懒得去百度，可能是照片上这个没露脸的飞行员的家属吧。

      到家侯明昊习惯性地先去洗了个澡，拿肥皂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红绳，他不可置信地仔细看了一眼，终于反应过来，自己从小戴着的红绳，居然跟那张老照片上的一模一样！

      侯明昊抓过浴巾胡乱地擦干身子，头发还嘀嗒着水呢，他套上家居服，就打开了电脑。

      “林，华，珺……”他输入这三个字，敲击回车，弹出了一个百科。

      “生卒年不详，北京大学学生，后跟随学校迁移到昆明，在西南联大继续学习。”侯明昊不死心地刷新了几遍，百科里还是只有这短短三十一个字，仅有的一张照片模糊不清，只依稀看得出是个长发，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女孩。不知道为什么，他脑海里出现了周也，那个笑起来也有两个酒窝，随光而逝的少女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送来鼠标，整个人倒在电脑椅上，他按了按睛明穴，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执着于多年以前的人和事了。红绳的式样能说明什么呢？古来保平安的红绳统共不过金刚结如意结这几种，撞款又有什么稀奇？那个年代生卒年不详的人多了去了，难道只有这个林华珺一人吗？都是巧合罢了。侯明昊这样给自己不断的心理暗示，老老实实地吹干头发，决定好好睡一觉，然后把这些有的没的都忘干净。

      “顾知行？你改的这个名字，可是取自阳明先生的‘知行合一，止于至善’？”少女悦耳的声音透着几分耳熟，侯明昊努力回忆着。

      “是，认识事物的道理与实行其事，是密不可分的，我要用学来的知识和技术，将侵犯我们国土的敌人通通打出去！”他听见自己的话语是那样坚定。

      少女莞尔一笑，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：“我来和你一起，自我介绍一下，我叫林华珺，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学生。”

      侯明昊终于看清了林华珺的长相，活脱脱就是一个民国版周也。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，按照自己的打算，他应该马上想办法醒过来，可是他看着面前的灵动鲜活的少女，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挪开眼睛。侯明昊感受到这具身体并没有限制他的思维，他就像是住在这个身体里，看着这个名为“顾知行”的身体去经历这一切。

      在梦里不用担心被当作偷窥狂，侯明昊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林华珺，她的一颦一笑，一言一语，他贪婪地看着，就像龙的天性是掠夺财宝一样，他天生就对这张脸充满着贪恋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他听见顾知行对她说：“你这样的大家闺秀，在和平年代让你多走两步路，都是要念两句‘罪过罪过’，祈求佛祖原谅的，就算是现在这样的战乱时候，你也应该是专心做学问的人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跟在我这种将死之人后面。”

      “白日不到处，青春恰自来。 苔花如米小，也学牡丹开。”林华珺嘴角弯起，“难道只许你以身许国，不准我给你做好后勤保障吗？你是打鬼子的人，如果放心不下背后，怎么安心冲锋陷阵？”

      “我是飞行员，华珺，每次升空作战都是不成功便成仁，我的前辈们已经都为国捐躯，死在了蓝天之上，下面就该轮到我了。你的人生还很长，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种人身上。”顾知行叹息。

      林华珺低下了头，顾知行以为她终于放弃了，刚要离开，就听见她掷地有声的话语：“在我心里，你同千千万万的中国战士没有什么不同，都是为了国家的生死存亡而战，我跟着你，既是因为国家的号召，也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国家的飞行员精锐能够没有后顾之忧。”

      顾知行知道她没有说谎，但是他这个人也不喜欢欠人人情，是以空闲时也经常帮助林华珺他们社团举行活动。

      “即使环境再恶劣，我们也不要丧失生发的勇气！”林华珺站在讲台上，号召情绪低落的同学们振奋精神，教育强国。

      顾知行就站在角落里，默默地看着朝气蓬勃的少女，良久，他下定决心，还是用相机拍下了这一幕。飞行员都有个习惯，会把自己意中人的照片放在自己的座机上当作导航塔，从前他没有，因为他永远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升空的，可是现如今，他心中有了一个牵挂，甚至哪怕明知不可能，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象战争结束后，倘若他侥幸活下来，能否有幸与她共度余生。

      幸运的是，她也这么想。

      “顾知行，你是长机，在天上你有你的僚机，让我做你在地上的信号塔吧，这样，不管你飞多远，飞多高，都能找到回家的路。”林华珺听了顾知行磕磕巴巴的表白后，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。

      确认关系后，顾知行第一次带林华珺看了他的座机，编号520。

      “诶？这是你什么时候拍的？”林华珺轻易就发现了那张被用作导航塔的照片，毕竟顾知行把它摆在了那么明显的位置。

      见顾知行红着脸不说话，林华珺也没有过多追问：“我也给你拍一张呗，正好我借了同学的相机和彩色胶卷。”

      她明明是第一次用相机，却装作很专业的样子，让顾知行摆出驾驶飞机的姿势，鼓捣了半天相机，才拍出了一张。顾知行还想和她拍张合照，防空警报却响了。

      林华珺被警卫带离机场时，顾知行已经坐上了飞机，只来得及说一声：“等我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他再也没回来，在机翼着火邮箱告罄的情况下，他选择撞向敌机，哪怕是死，也要带着敌人一起下地狱！这是他最后的信念。

      伴随着粉身碎骨的剧痛，侯明昊睁开了眼睛，他满身是汗，只好再去冲个澡。水雾迷蒙间，他低头看向手上的红绳，梦里，顾知行好像说的是，这根红绳，是他家里人给他求的，能保平安。其他的，侯明昊好像都想不起来了，明明梦里还那么清晰。他决定再去博物馆看一看那张照片。

      “那个展览啊，看的人太少了，提前结束了，东西都被家属领回去了。”工作人员如是说。

      侯明昊没有强求，出了博物馆的大门，打了辆车，跟司机说去最近的寺庙，这是他的习惯，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，去庙里闻闻香火气，拜一拜，能安心点。

      司机看了看时间，已经过了饭点：“这个点还来博物馆，是有什么新展览吗？”

      “是有……什么来着？”侯明昊突然想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  到了庙里，侯明昊熟练地点了三炷香，对着佛像拜了三拜，把香插进香炉里。他闭上眼睛，跪在蒲团上，像是来求神明保佑，但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来求什么，大约只是个心安吧。

      走出大殿，蓝天依旧，阳光明媚，有大雁成群结队飞过，后面还有一只小些的，笨拙又努力地想追上其他大雁，侯明昊不知为何，很坚定的相信，它一定会追上的，还会给雁群带去好消息。